庭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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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友影】无忧(话多且密,私设如山)

    又名《有一个青梅竹马是一种什么体验

 

01

小河神郭得友成名是在他十二岁,那年春典人声熙攘一如往昔,他是海河里荡出的浪里白条,敏捷灵秀水性高超,甫一入水激起的叫好声能连绵一里地。连老河神都亲赞他天分万里挑一,这份荣宠,饶是他强作气度沉稳,都憋不住心底的得意。但偏就有人认为自个儿成名在他之前,真要论资排辈,那他郭得友得喊她顾影一声江湖前辈。

顾影这论调也并非是毫无根据,她挺早就在龙王庙这地界打出了一片天地。小姑娘体格好,打小拳头硬,抽条早身量足,细尖尖的人一把赶仙鞭挥舞地水泼不进密不透风,硬是让四邻八舍的孩童深谙服帖二字怎么写。比她大三岁的都惧她,更别说卡在发育关上、头顶小揪揪才勉强跟她平齐的郭得友了。要说起来,顾影真没对郭得友下过拳头,小姑娘划定郭得友是她顶要好顶要好的人,还身怀重任——长大后得负责娶她。于情,她不舍得打他,于理……得过一辈子的人,就算真要打,也不急于眼前这一时。而且她妈跟她说了,男人的面儿你得维系着点,不然日后大老爷们混江湖不好看。更何况她也知道怎么治他,郭得友不听她的,她就满天津城撵他,能追上个一天一夜,最后气息奄奄的郭得友跟老河神感叹说自己要累死了,犁地的牛撒野的狗,都没他这么累的。

小时候,小郭得友对小顾影真没多少办法。不过好在小姑娘虽然武力惊人,但性子里挺大一部分还是通情达理的,知道她二哥身子骨不好,平白不为难他,顶多让他充当道具,配合她的修仙之路:批盖一块白布装死人,小小仙姑围着他蹦跳念咒和祈福。

顾影坚持这可不是玩,这是学手艺,比其他小女孩玩得过家家捏泥巴之流高端多了。郭得友知道他们这种人家,继承家传手艺是挺重要的一件事,也就觉得顾影说得在理,硬是听顾影在他耳边修习了两年的“叫帮兵你要听言”,然后比顾影更早一步地悟了道:神调一门大致是骗人的把戏,以及小女孩家玩的游戏有什么不好呢。跟他一般大的小子谁没个陪小女孩家家酒的经历,说穿了也没啥羞人的,毕竟人家小姑娘玩家家酒是会亲亲小相公的。他在七岁的光景里大彻大悟,合着别人都揣着明白装糊涂,就他是揣着明白但真糊涂。

但再想补救也没法了,小姑娘早过了香甜软糯又天真好骗的年纪,半大不小又疯疯癫癫,野得像个猴,就真有机会,对着一张花猫脸,有点洁癖的小郭得友也下不了口。

再后来别人跟他说有个青梅竹马多好啊,四舍五入约等于是个童养媳了,生了一包心眼的郭得友垂着眼睛在心里想好个屁,小时候没占什么香亲便宜,养大了还不定是自个儿的——这不是矫情,他七岁多一点就跟师父下水了,天天桶里河里泡着,而顾影正满天津城跑酷,问郭得友十次顾影在哪儿呢,八次他都只能撩着眼皮抖落出一点嫌弃,说这我哪儿知道。

从另一层关系来说,也多亏两家隔得近,近水楼台还能占一个地利。顾影从外面野回来,有什么好吃好玩的都给她郭二哥往回带,但凡跟她娘串门子做法事,能得着糖果点心,都留出一份揣进小布袋。旁人见她这份热乎劲,开玩笑要给她换个比郭得友好的,小姑娘眨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,像是听了多稀奇的事:这还能换哪,我妈可说了,月老庙一人就一根红绳,这要是断了或没了,那可没地方修补,原本管这块的那个织女呀,听说是下凡去谈恋爱了。

一般话说到这个份上,大人也就不跟她计较了,还有要继续安利的,小姑娘就索性把话挑明白:哪有比郭二哥好的呀,她可早看瞅准了,十里八村都再没比郭得友白净好看的,更别提她二哥还很有本事。

小姑娘一股孩子气,但说得忒真切。说得她妈都信了,导致张神婆再见到郭得友,目光里全是“你小子何德何能”的审视,盯得郭得友从后脊背一直刺挠到天灵盖。

天下的母亲看自个儿闺女自然是越看越得意的,更别提小姑娘虽说审美日益偏离正轨,但的确是出落得盘亮条顺细腰长腿,张神婆想她闺女的确是个会长的,估计那郭得友真真是命好,撞上了她姑娘这个大运。

她也就忘了自己对小姑娘的一句训导。那话小姑娘搁在心里,连带一段细节模糊又色彩刺目的记忆,缄默成一个深刻的秘密,直到多年以后才跟一个小卷毛兜底。

长大的顾影跟丁卯走在泥泞的草甸里,白云在蓝天上拖长尾巴摇弋。她说我妈从来不欠别人的。因为我妈说只要是欠了就得加倍得还。不过我偏偏又欠了别人的。

 

但命这个东西怎么还呢。而且这么多年了,还起来不得连本带息,她手里没什么稀奇珍贵的东西,要还势必得搭上自己。

这话她谁也没说过,不经口舌只撂在心底,然后经年累月,真反射到动作上,是比思绪更快的东西。

 

02

连绵的雨漾过就是三春,海河又涨了一波。天津卫又花团锦簇地热闹起来,春夏之交,人事花事都稠密。

这个时节往后,才真捱到了下水的季节。他在海河里泡自己,也冲洗自己又琢磨一整个冬春的事。“小河神”的名号他顶了两年,虽说是大家捧出来的,不当吃也不当喝,但多少也有点便利。这首先吧,就帮他解决了就业问题;再往后呢,就是些七零八落的优惠。有了名号,江湖就算有了他一席之地——这江湖跟顾影幼年拳打出的三分地界可不是一个概念,真江湖里风浪不息,他凭着好水性懂了不少门道和弯弯绕绕。

而顾影跟着在学堂里念了几年的书,回家继续温习那套请仙口诀,就凭郭得友撞见的她几番临时抱佛脚也依然磕磕绊绊的演习效果,郭得友是明白了她还要肄业好几年。不过跟他们这种真功夫气力吃饭的人不一样,外八行里神调门吃的是资历饭,靠的是天赋见闻和那么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运,要论神调门的硬功夫,那也是有一点的:好演技。

就顾影这样的吧,习惯发呆的小河神思绪拐了一个弯,又拐青梅身上,真能成名估计也得是四十靠后了。反正他不管怎么瞅,小仙姑浑身冒不出一点仙气儿,往前挖十年往后看十年,别说是跟自己比肩了,估计靠她自己都摸不到江湖的门槛——但这没什么不好的。

不管是她妈张神婆还是他郭得友,连带上他师父顾影亲切的郭伯伯,都认定了这没什么不好的,也就间接造就了顾影日复一日地半吊子着。

小姑娘成天里都欢天喜地,原因无他,请她吃肘子的人多了一个郭得友。按照小姑娘的论调,他们十几年青梅竹马的深厚情谊,有郭得友的一份里脊肉不就该有她顾影的一份前蹄髈吗。更何况她妈说了,从卦象和命数上来看,她是有份福泽绵长荫庇四方的大功德,顾影就跟郭得友讲,这明摆了我是要得道的,到时候别说鸡犬,就说你,估计也要跟着升天。

郭得友被这句话硌得牙疼,一口肘子塞喉咙里不上不下的:你这话是捧我吗,怎么跟咒我没什么两样。

小姑娘回味了下是觉得不太对劲,很认真努力地垫补了几句,试图添补郭得友被顾影一句话损掉的福气。她手里的肘子又啃了几口,突然就神色怏怏。

——怎么啦?你还没神乎到一句话就能定我乾坤的地步呢,别瞎想。

小河神戳了戳青梅的苹果脸,被糊了一手油。

——也不是为着那个,二哥,你说我要怎么办呀。

小姑娘异常愁苦地,第一次跟他讨论职业规划和发展。

——我妈说,就按照我这天分,想继承她衣钵,那千钧土石都压不住我们祖师爷的棺材板了。

小河神忍不住想那你妈对你认知还挺清醒的,但小姑娘的难过来得唐突又扎实,他拿捏着一寸良心,忍住了嘴贱的冲动。

——你妈不还说你福泽绵长能荫庇四方吗?

——那不一样,我妈妈说功德是命里带的,命这个东西有定数也有变数,但天分,那计较起来可就扎心了。

他没了解过跳大神需要什么具体的天分,但也知悉各行业里拔尖领头的那批,泰半需要好脑瓜打底。往日里顾影一提神调门,那是虎虎生威颇多溢美,一提起自己,那也是自吹自擂前途无量。

导致他一度觉得小姑娘天生一种盲目乐观和没心没肺,他也就年复一日地认定她是年纪比他小外加心眼少一窍。还真没想到,小姑娘已经有了自己独一份的琢磨和伤心。

小姑娘郁郁地说,你都请我吃了两年的肘子了。

小河神边琢磨事边应承,说了个啊。那可不是吗,他就业都两年了。

小姑娘愤愤地说我也想拿工钱请你吃肘子。

……就为这个?小河神不知道该不该跟她讲真话,他估量着顾影也难过不了太久,况且这个时候说实话估计也伤人心。

他还就真没指望过顾影请自己吃饭。再者吧,他请顾影吃饭跟顾影吃自己吃饭,那也不一样。

但那个时候他还不好意思跟14岁的顾影讲真相。他只是给顾影又夹了一块肘子,让她好好补补。

——二哥你真好。

小姑娘就冲他甜笑。

14岁的姑娘抽条很快,瓷白的下巴始终不见圆润,眉眼明净长手长脚。小河神的眼风带过她周身,情真意切地跟她说小影啊,多吃点,补心……眼。

 

他是等到她16岁才跟她透了那句话的原文。

彼时小姑娘就他去藏翠楼的事件开怼,怒气汹涌醋意滔天。

——说了我是去办事。

——你能别瞎想吗,你这都打哪儿听来的?

——我请你吃肘子还不行?登瀛楼。

气息稍定的小姑娘还留了一点恨郭及肘的余怒:不吃,我又不缺心眼。

没让你补心眼啊,比顾影高出一头的小河神表情认真严肃:给你补心,胸。

——郭得友你当我听不出来你变着法子说我气量小呢?

——没。我真没。

03

他长到十四五岁多少知了一点人事,到了十六七就知道地更明晰,在看清人间世的同时,掌握了一点看女人的门道。粗略归类来讲就四个点,腰腿胸脸,排名不分先后。更深一层,自然还有秉性品性,但他跟她们也处不到那份上,自然也不用拿这个衡量。但也就只混一个知晓,酒色皆误事,虽说搁他身上的也没什么大事,但万一呢,好歹他在江湖上也有那么一丢丢不足挂齿的地位。万一哪天耽误了他拯救天津卫。

——其实他都忘记他还说过这种孩子话了。

他也是不懂丁卯怎么能这么闲,也真是有空闲和手段,又是斧子刘打座椅又是起士林买糕点,还能得空跟师父尬聊一段他师兄的小时候。

为了跟郭得友复述这一段,丁卯还在百忙之中挤出时间特意陪他跟师父纳凉聊天,然后就郭得友的儿时梦想笑得见牙不见眼。

他起初也不觉得有什么丢脸的,但耐不住丁卯笑得开朗又渗人。他很小就拜入师门,很小就预备着承袭“河神”,也时时自我提点要不堕师名。于年幼的他来说,河神大致是跟河绑定在一起的。他还挺大方地跟丁卯承认,他小时候以为承袭了“河神”,海河也留给他继承。

——毕竟他当时以为当河神是跟当皇帝差不多道理的事。

丁卯接话,海河真成了你小河神的,那漕运商会我打哪儿继承。

“哟,那对不住丁少爷了,承让承让。”

“那祭河大典是不是就约等于你登基大典啦?”

“……你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,得死了才能叫祭,再者你这么说,是预备折我寿,意图篡夺师哥的位置吧。”

然后气氛就陷入突然的安静。丁少爷似乎陷入了很努力的思考。

“篡夺你,好像也没什么意义啊?”

也是真不知道捞尸队的一群没脑子的怎么就能长着那么不要紧的嘴。

“那倒是,我说师弟啊,您真要篡位,还不如再等两年,那个时候至少还能继承一下大嫂。”

“……信不信我抽你们?”

而丁卯似乎又陷入了一阵思考:“什么大嫂?”

“这你都没看出来?”“小神婆啊,我们未来的大嫂。”

他又听了一阵,丝毫没觉得心情舒畅,但就突然觉得,今天日子着实不错,很是适合清理门户。

—tbc—

写到这里才发现为什么要设置肖三掏心。预备让顾影给郭得友挡一记之外,也是为了呼应“饲以吾心,哺于神兮”啊。这里我能理解为什么编剧要设定顾影会认为自己欠郭得友一条命啦。河神是要人类献祭的。所以说这个故事,其实从最开始就注定了,24集是把第一集祭河大典诠释和演绎了一遍。这是一个首尾呼应的寓言故事。那其实写一个,顾影没了心的友影文,也挺有意思的。

想起了我年幼时候看的飞魔幻还是飞言情上的一句话:祭,是把人类最美好的东西,献给天荒和地老。

其实真挺想写得非常欢脱的,但是越写越觉得非常寂寥。原来是一场奔着死亡的爱情呀。

但我们要be吗?才不呢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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